行芸流水

翌日，俠客準時在凌晨四點半清醒，刷牙洗臉更衣，接著開始洗衣服並且晾在後陽台，差不多這個時候天空微微出現一絲光亮。俠客走回屋內，在圖書室開始他的晨間閱讀。

大概六點左右，派克諾坦會推開大門走進來，在圖書室找一個舒適的位子念書，書頁的沙沙聲是兩人唯一互動。

七點，俠客將書本歸位，走上二樓叫Teacher起床，同時整理起Teacher的房間，要把Teacher叫醒大概要花上半個小時的時間，等她終於從床上爬起來，一邊揉眼睛一邊拖著腳步走進浴室後，俠客走到二樓的儲藏室拿食材，再到一旁的廚房開火，準備早餐，同時不忘給自己做一份。

當Teacher進攻美味的早餐時，俠客回到Teacher的臥室鋪好被單，換過枕頭巾、被單，統一放到待洗籃，然後回到廚房吃自己那份早餐。這時Teacher通常已經先下樓。

八點，Teacher的兩小時基礎課程正式開始。

俠客毫不意外地看到飛坦坐在離Teacher最遙遠的位子上，派克諾坦選擇中間距離的位子，而俠客則坐在第一排。

頭一件事情是點名，今天只來三個人，比去年同期間少了一半以上，不知道是還沒趕上亦或是已經死亡。

Teacher發考卷，一人一張：「寫完就可以離開。」

三個孩子同時低頭看著上面的題目，派克諾坦只有三分之一的把握，俠客倒是還有八成，至於飛坦是最早交出去的，花了不到十分鐘，他心心念念地還是外面那本《十大酷刑論述》。Teacher看了看也沒批閱，逕自放入碎紙機攪碎。

半個小時之後，俠客交卷，留下派克諾坦對著題目苦思。手剛碰到門把，門就被由外而內的推開，俠客本能地後退一步，打量著新進來的學生。黑色短髮、漆黑眼瞳的男孩露出溫和的微笑。

「來拿考卷，自己找位子寫。」男孩接過Teacher手上的紙張，走到俠客之前的座位坐下，抽起筆默默地開始寫起來。俠客的視線在Teacher跟男孩中繞過一圈，接著走出教室，順手地關上門。

庫洛洛．魯西魯低頭看著試題。

「Q1:987654321-123456789÷33＝？」

「Q2:寫出五個黑道家族或組織，三個殺手家族或組織的名稱、姓氏、代表。」諸如此類的問題洋洋灑灑地塞滿A4大小的紙張，另有數學、歷史、地理、生物、基本常識等。

等他寫完交卷，教室也只剩他一個人，Teacher收過他的試卷，看完後依舊進了碎紙機攪碎成紙片。

「跟我來。」Teacher領著他走進諮詢室，照例問了姓名登記在簿，不過這次她多問了一句：「那個孩子還活著嗎？」

庫洛洛遲疑著不回話，Teacher若有所悟地說：「別緊張，我不會拒絕教導你，我只是在統計學生的死亡機率。」

庫洛洛點頭表示理解，勾起一抹笑，平和的臉蛋頓時添了幾許魅色：「他死了。」

Teacher點點頭，翻到前幾頁，讓庫洛洛確認身分後拿出印章在上頭蓋上死亡二字，並且簡單介紹她的規矩。

「你現在可以跟其他人到外面看書，有問題再來問我。」Teacher比了個請的手勢。庫洛洛點頭，旋身離開。

這天就只有四個學生來報到，其中兩個還是新生，今年會有多少新生踏著舊生的鮮血進入學習的殿堂呢？Teacher勾起一抹笑容，既然來到流星街就拋棄外面的價值觀，用流星街的標準：實力至上。

第二天，Teacher的課堂迎來三名舊生，琉璃、蒂娜、冥生六刃，加上昨天出現的四人，一共七人分別散坐在教室裡。俠客、庫洛洛、琉璃佔據第一排最接近Teacher的位置，蒂娜、派克諾坦坐在中間，飛坦坐在最後，六刃比飛坦再前面一排。

今天講課的內容是地下拍賣會。

Teacher指揮粉筆在黑板上分別寫下：友客鑫、浮生、新曄。白粉筆線圈住後兩者並畫了箭頭指向最前頭的城市。

「地下拍賣會以友客鑫市最有名，浮生跟新曄是最近兩年才崛起的小型拍賣會。友客鑫市的地下拍賣會是由十老頭所主辦，每次推出的拍賣品都具有高度水準，相對來說商品項目比較多。

「至於浮生跟新曄的商品差上一等，但比較專精，例如人體器官買賣是浮生的專門項目。」Teacher在台上講解三者的差異性，簡介背後的勢力來頭，台下有的認真，有的直接趴在桌上休息。

兩個小時一過，Teacher宣布下課，俠客迫不及待地抓著一本《電子計算機概論》跟在Teacher身後，走進諮詢室。

庫洛洛在圖書室選了個好位置，隨手從櫃中抽出指間停留的書本，默默閱讀。他是個喜歡閱讀的孩子，閱讀範圍廣泛，庫洛洛就像一塊海綿，能夠迅速吸收、內化書本上的文字，轉為本身具備的知識。

面對攤開的書本，庫洛洛卻有些閃神，撫摸起手上的銀環。

……那天，氣候異常炎熱，窩在陰影處的他終於盼到太陽西沉，能夠在陰涼氣候下，尋找可交易的物品或者可食用的食物。儘管腹中飢餓難耐，庫洛洛的表情始終是一貫雲淡風清，似乎這只是件小事，不是問題。

他聞到血腥味，雖然流星街最不缺的就是血的味道，此時卻有些不同，這個味道朝他逼近，愈來愈近。他當機立斷隱藏起自己，不著痕跡的觀察。

一個受傷的同齡孩子跌跌撞撞地跑過來，感覺自己安全逃離追緝，腳步逐漸慢了下來，最後倒在地上喘息。

太好了，食物送上門。庫洛洛這樣想著，迅速從藏身處移動到對方身邊，手上的匕首朝心臟刺下。對方在地上滾兩圈閃過，強撐著身體與庫洛洛戰鬥，最後還是沒有逃過死神的捕捉。

庫洛洛拿走對方身上的所有物品，用刀子割下部分的肉，眼神掃過四周貪婪的目光，旋身就走。用不了十分鐘，屍體就會被拆解成無數肉塊，最後進到飢餓人們的腹中。

回到暫時的居所，庫洛洛將肉分割小塊，仔細藏在不同的地方，最後才打量起從對方身上拿到的戰利品。小刀，沒有比他所擁有的鋒利，可以交換出去；衣服，破爛成這樣大概也沒有人要收。

最值錢的大概是跟對方完全不相襯的銀色塑膠手環，內面刻了文字「Teacher 知識就是力量」。庫洛洛愣住，他知道Teacher住在一般區的白色洋房，開放十個名額給孩童進入，平時就對不能隨意進入的領域感到好奇，沒想到入場券正躺在自己手心。

庫洛洛可以想像銀色手環若交換出去，大概可以換很多很多的東西，整年的衣食無缺是可預期的，只是……。

「知識就是力量？」他反覆思索了一個晚上，天微亮時有了決定。

環視這間塞滿各種書籍的圖書室內，庫洛洛越發覺得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，收回胡亂奔跑的思緒，專著在書本上的文字，學習的好機會可不能浪費。

隨著時間拉長，學生也相繼出現。除了蒂娜、琉璃、六刃之外，舊生缺花在某個下雨的日子踏進Teacher的洋房，換句話說，還有兩個人。

「唉呀，怎麼又是下雨天！」Teacher的抱怨似真似假。下一刻她就帶著七個孩子到外頭草地做雨量測量及天氣預測。庫洛洛不明白這有什麼用，很顯然也有別人不能理解，飛坦就乾脆窩回屋子不出來，六刃、缺花也是。

庫洛洛始終覺得多學一點不是壞事，他跟在Teacher身後拿著塑膠量杯紀錄雨量。俠客跟庫洛洛也是因為這次分組實作的機會才熟悉，庫洛洛很快地發現這個八歲的同學有著優秀、善於分析的頭腦。雙方秉持著三分好奇、七分謹慎逐漸熟稔。

Teacher也許有注意到，也許沒有，她從不干涉學生們的行為。

人總是要為自己的每個選擇負責，不是嗎？現在她比較想知道的是剩下兩個學生在哪裡。

面對攤開的學生登記本，說實話，Teacher不覺得有人能打敗西索，他已經學會念，只要別亂跑到特區就沒事。反而是另一個學生，個性衝動、不愛思考，要是有人挖陷阱給他跳，窩金也會傻傻地掉進去。雖然長時間不出現也很符合這兩人的性格，但她只是想確認而已。

窩金不出現是有原因的，這個原因說起來卻有些丟臉，他打架輸了。當然這可以怪罪對方不是一對一單挑，但是窩金卻沒這麼想，要是再強些，多好。窩金沒出現的原因除了等傷口回復、自我反思之外，還有逃避。讓他懼怕的其實不是差點死亡的經歷，而是面對Teacher……

「窩金，你真的很沒種耶！」缺花坐在不遠的距離，嘴角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，一手撐著頭，語氣卻有些認真：「Teacher又不會真的把你弄死，頂多半殘，誰叫你當初不逃，就不會搞得一身傷啦！」

「老子的字典裡沒有逃！」窩金握拳大吼。

缺花聰明地摀住耳朵，誰受得了窩金的大嗓門。「那你就準備準備回去見Teacher，不是說，你的字典裡沒有逃嗎？」笑容未曾從缺花臉上消失，她連續幾個後跳，躍離十丈遠，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卻隱隱帶著威脅：「Teacher若問起，可別想我會替你隱瞞。」

坦白從寬。要是讓Teacher從缺花口中得到消息，那大概會全殘而不是半殘了。窩金自己在原地煩惱很久，隔天還是推開教室的門。

缺花露出看好戲的燦爛笑容。

講課到一半的Teacher頓了一下，目光掃視窩金，讓他心底直發毛。粉筆掉落地面碎成粉末，Teacher對全班說：「外面集合。」

學生們席地而坐，確認大家都盯著自己，Teacher露出微笑：「我要提醒諸位，體能非常重要，尤其是遇到強敵，打不過也要跑得過對方。很顯然窩金的體力不夠，正好藉這個機會讓大家看一下『Teacher特定加強版體能訓練方式』。」

看完窩金的加強版訓練方式，不管是新生還是舊生共同的感想就是——千萬不能讓Teacher抓到自己受傷。

「那是什麼生物？」飛坦手指著正追在窩金後頭的生物。迅猛的爆發力，利爪、尖牙，一碰上就會血肉模糊。

「馬達加斯加黑豹。牠是陸上跑得最快的動物，黑豹的瞬間速度能夠達到112公里，沒有動物能逃得掉牠的突擊。」有「人形活動百科全書」美稱的庫洛洛語氣有著一絲藏不住的驚訝。剛剛Teacher翻開圖鑑，將手按在書頁上，念念有詞，矯健的黑豹就接連從書本中跳出。

那是什麼能力？Teacher到底有多強？學生們目瞪口呆看著被黑豹盯上的窩金，他與五頭黑豹搏鬥的最終結果是淒慘地被其中三頭用前腳壓倒在地，另外兩頭則繞著窩金打轉。原本收口的刀傷又被扯裂，還平白添了好幾個皮開肉綻的傷痕，全得歸於黑豹利爪，就連肋骨也被壓斷一兩根。

Teacher吹了口哨，黑豹丟下肉體與心靈備受打擊的獵物回頭找主人要求嘉獎，Teacher溫柔地撫摸黑豹的頭及下巴，轉過身宣布：「坐膩課桌椅沒？明天開始試著捕抓到黑豹，另有獎勵。」

一雙雙眼睛緊盯著Teacher有著好奇、期待跟些許戒備。她嘴角微勾，對於學生的反應極滿意：「我拿出手的東西，不會讓你們失望。」保持神祕，才會更有動力。Teacher堅信著這點，不管大家怎麼追問，都不願意多說。

「窩金，限一個禮拜內把傷養好，下個禮拜我要聽到對方滅團的消息。」Teacher冷傲地轉身回屋裡去。身旁的五頭黑豹乖順散開，自己在草地找樂子玩。

俠客充滿同情的視線從窩金身上收回，跟在Teacher身後進屋去，六刃、飛坦、琉璃也跟上去。直到Teacher身影消失在門後，庫洛洛走向窩金，派克諾坦躊躇許久跟上庫洛洛，一同走到窩金身邊。基於好奇心，蒂娜、缺花站在樓梯上，沒直接進屋，等著看事情的變化。

「我自己可以站起來！不用你多管閒事！」窩金逞強地推開庫洛洛的手。

庫洛洛沒有生氣，反而笑得一臉真誠：「我要對方存糧的三成，Teacher沒指定一個人完成，我跟你去。」流星街的人不相信毫無利益的幫助，出來混總是要還的，開頭就把條件說清楚，比事後再被追討人情來得好。

派克諾坦與庫洛洛一人一邊架著窩金站起身，三人緩慢地往外移動。蒂娜覺得有趣，對著離去的三人喊道：「喂，算我一份！」

窩金抬起手表示知道了。缺花如水晶般的紫眼睛微張，笑開了嘴。蒂娜、派克諾坦、庫洛洛、窩金，這是一個團體的雛形嗎？能維持到什麼時候？背叛，打從一開始就存在呀！